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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3月,我出生在监狱里……”南京峨嵋路,74岁的张峡明打开记忆深处的闸门。

他的父亲张天华,是一名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他的母亲胡以钢,则是一名飒爽英姿的新四军女战士。在硝烟炮火的年代,这对革命伉俪用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故事,书写了对党的忠诚,对爱情的坚贞。

6月底的一天,记者来到张家小院。进屋时,一场大雨突至。采访结束,雨过天晴。院内一颗棕榈树高大挺拔,像伞一样撑起天空,“这是我父亲生前种下的………”张峡明说。

95岁高龄的母亲,患阿尔兹海默症已不怎么能说话。看见来人,她始终微笑着,浑然不觉子女口中的英雄父母与自己有关。

翻越13座雪山,那永不消逝的电波

“小小黄安,人人好汉;锣鼓一响,四十八万;男将打仗,女将送饭。”湖北省红安县(原黄安县)流传至今的这首歌谣记录了红安的光荣历史,这里是黄麻起义的策源地,是鄂豫皖苏区的中心。革命战争年代,有14万红安英雄儿女为了新中国的成立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从这个位于大别山南麓的山区小县,走出了董必武、李先念两位国家主席和陈锡联、韩先楚、秦基伟等位将军。红安也被誉为“中国第一将军县”。

父亲张天华,正是来自这片浸润着烈士鲜血的红色土地。

红安县七里坪镇张李家村坐落在大山深处,这里是父亲的家乡。土地革命时期,一个小小的张李家村就有60多名青壮年参加了红军,到新中国成立时,仅有父亲和张天伟、张天恕三人幸存。

“父亲生于年,年11月,刚满14岁的他就参加了红安赤卫队,投身黄麻起义,年6月参加了红军,同年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长子张峡明说,父亲成为红军战士后,参加了鄂豫皖苏区的四次反“围剿”战役。在从鄂豫皖到四川通江的西征路上,他日夜兼程,不停战斗。由于勤奋好学,聪慧过人,入伍几年后,父亲就被部队指派学习无线电技术,后长期从事电台通讯工作。

长征途中,父亲被派到前锋部队的电台工作,翻过13座雪山,其中包括海拔五千多米、红军翻越的最高雪山——党岭雪山。他还先后三次过草地。无论环境如何艰苦,父亲总是坚定不移,满怀信念,最终跟随部队胜利到达陕北。

抗战全面爆发后,父亲历任八路军总部第三分队报务员、华北新华日报社科长,总部电台第一分队队长,中原军区第五师司令部第三处副处长等职务。在敌后,他长期坚持抗战,用电波将八路军总部的命令传送到各个部队。年,日军包围堡陆军总部,八路军副参谋长左权将军牺牲时,父亲就在左权身旁。他目睹了将军的遇难,擦干了泪水,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和过硬的本领,和战友们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年秋,父亲跟随王震将军的三五九旅南下,后到李先念同志任师长的新四军第五师工作,正是在这里,他认识了终身的革命伴侣——胡以钢同志,7位子女的母亲。

“母亲来自湖北汉川一个书香门第,她家距离父亲老家红安只有多公里。父亲出身贫农家庭,一家都心向革命。我的母亲一家也同样堪称‘满门忠烈’,为革命作出了极大的牺牲。”张峡明介绍,他的外公胡宗墉一家兄弟五人,个个都是革命英烈。老大胡宗翰在抗战中牺牲;老二胡宗城参加过武昌起义,后在重庆万县作战阵亡;老三胡宗墉和老四胡宗堃考入黄埔军校第四期,在校期间秘密入党,不幸于年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中被国民党杀害;老五很小就参加了中共工农红军,后在西征途中作战牺牲。

年母亲出生时,她的父亲正在黄埔军校学习,次年就英勇牺牲。张峡明说,母亲对外公并没有清晰的印象,但父辈们为革命抛洒热情、甘愿牺牲的精神却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红色的种子。长大后,在家人的支持下,她进入了天汉中学就读。该校师生多为抗战干部的子女和知识青年,一直跟随新四军五师在大悟、黄安(红安)一带运动,遇敌参战,无战教学,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游击学校,从天汉中学毕业后,母亲正式参加了新四军五师的部队,被分配到政宣大队学习无线电收发报业务,培训结束后分配到五师三处工作。

当时,父亲正在五师三处担任副处长。三处驻湖北省宣化店,处长冯志禄,政委钱江、副处长肖荣昌和父亲张天华都是从延安来的。父亲负责收发报务,母亲在他的领导下学习电报收译。过了一段时间,钱政委和肖副处长奉调回延安,临走前钱江政委找母亲谈话,除交待工作外,还特别向她介绍了父亲张天华的个人情况,说张天华是个好领导、好同志!而在之后的日常的工作中,母亲对这位爬过雪山、翻过草地的红军老战士熟悉了起来,父亲的革命经历更是令她钦佩。他们之间,除上下级工作关系外,慢慢多了一层含义,萌发了情愫。父亲在战场上机智勇敢,在感情问题上也不拖泥带水。行军间隙,他几次主动找母亲谈话,希望彼此间的关系能进一步加深。母亲含羞同意,两人的关系正式确定下来。抗战胜利后,年新春之际,五师司令部为父亲、母亲和另外四对新人在宣化店举行隆重的集体婚礼,他们的结婚用品是花两块光洋(银元)添置的一床新棉被,其余就是平时的随身之物。

父母爱情,在监狱诞生的长子

“年3月,我出生在监狱……”坐在母亲身旁的张峡明,一边看着母亲,一边平静讲述。生命的起点,便是传奇。苦难、煎熬、痛苦、绝望………却让战火纷飞年代的父母爱情更显光芒。

将时钟拨回到年,那一年正是中国政治局势急剧动荡的一年。6月21日深夜,对局势极为担忧的父亲难以入睡,夜半起身回到办公处所,竟意外监听到国民党方面下达的7月1日大举围攻中原新四军五师的密电。

父亲立刻叫醒了时任三处处长的冯志禄同志,与其一起,连夜骑马将截获的密电送至李先念司令员手中,五师得以提前离开宣化店向西突围。

但彼时21岁的母亲有孕在身,跟着走,艰难无比,于是上级决定让几个相同情况的女战士就地隐蔽。

“你爸一步一回头,我是哭得不得了。”很多年后,母亲和孩子们提起那次分离,场景仍然历历在目。这一别之后,何时才能相见?她不敢想,不能想,只是偷偷地把父亲的一张小照缝在棉衣的衣角里。

“因为有人告密,我的母亲很快就被捕了。”在临时关押点——位于河南南阳西峡口的一座孔明庙里,张峡明出生了。

乱世生子的艰辛,不言而喻。母亲只能把卸下来的门板当“产床”,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靠自己一点点把脐带往外拽………春寒料峭,当地一位老太太看见这位产妇的手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洗衣,一个劲地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监狱的日子,暗无天日。更何况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子!疟疾、败血症……张峡明好几回都差点死掉。

有一次最为凶险,张峡明整个小脸都已经紫了,束手无策的母亲只能一个劲地给他喂水,水不够,狱友们就把自己的那份省下来救济他。“当时监狱里还有另外一个孩子和我得的一样的病,他本来情况比我好,突然就咽了气。他妈妈看见我活过来了,就抱着我哭。”

年,他们终于等来了解放。“母亲带着我回到老家,外公外婆担心她的安全,不愿意她再往外跑,母亲却斩钉截铁:不行,我是部队的人!”

重新回归部队,母亲四处寻找父亲。她先是在湖北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而后又写信给时任湖北省省长李先念,打听父亲的下落,而这时的父亲也同样也在焦急地寻找他们母子。

7月的炎夏,一家人终于在红安县团圆。

“母亲后来回忆,我一见到父亲,就马上伸手要他抱,我父亲看到我第一次见他就那么亲,差点掉泪。”

虽然,因为在狱中严重营养不良,张峡明直到两三岁还不会讲话,不能走路,但经历了战争、硝烟、离别、牵挂之后的久别重逢、失而复得,父亲和母亲泪眼婆娑的眼睛里闪烁的熠熠光彩,是家国同构的喜悦,是奔向未来的召唤。

从此,母亲与父亲坚决不分离,父亲工作调动到哪,母亲就举家搬迁到哪,在新中国的成长之路上,他们风雨兼程,相互扶持,一路追随。从三口之家,到又有六个孩子接连诞生,在时代的变迁里,日子也枝繁叶茂。

可分离还是找到了他们。年,78岁的父亲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留下母亲撕心裂肺地哭喊在走廊回荡:“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母亲小父亲13岁,父亲一生宠爱母亲。当年行军,在过丹江的时候,不谙水性的父亲始终把他的马让给母亲骑,自己则拉着马尾巴过河;突围时离开母亲才几天,父亲又拖着重病的身体回来找母亲,虽然最终又被一纸命令调回去。上世纪五十年代,生活贫困,父亲攒了八个月的钱,终于让母亲在冬天穿上了“像样”的大衣……

唯独有一件事,父亲“对不起”母亲。母亲一生给父亲生了七个孩子,戎马生涯,说走就走,从不曾好好地坐过一次月子。长女张黎明回忆,年小妹出生时,物资依旧贫乏。外婆从乡下带来了10个鸡蛋,在身上捂了三个星期真捂出了小鸡。可是母亲的“保养大计”,却被不知情的父亲破坏了,他直接把几只鸡带去给战士们开荤了。“那时候他在南京炮兵文化学校当校长,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对部下感情最深”,第五个孩子张京明还补充道,她们姐妹都帮父亲的部下们打过毛衣。

跟着张京明走进母亲的卧室,并排放置在床头的五张照片,无声地诉说着母亲心底最深的思念。母亲和父亲的合影在最中间,一左一右分别是父亲穿着军装的单人照和三代同堂的大合影。其余两张是早早离世的二儿子。

在父亲走之前,母亲就有过一次痛彻心扉的离别。年,年仅29岁的二儿子竟在过年前一个礼拜丧生于车祸,留下了半岁的女儿。

“母亲始终走不出来,她没法接受,枪林弹雨中他们总是能死里逃生,怎么一个人会这么容易就没了呢?”张京明说。

不搞特殊,家风中传承红色基因

“我们兄弟姐妹几乎都从小住校,长大后去当兵,在家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很少,小时候其实不知道爸妈对我们究竟是怎样一种爱。”张黎明回忆道。

父亲曾经有部队配车,却从来不让儿女搭公车上下学,给张峡明和张黎明儿时留下了深刻印象。年前后全家搬到南京,张黎明正值学龄,彼时在南京卫岗小学上学住校,每周走整整7公里路回家。

独自在北京上学的张峡明也是如此,“有一次母亲给了我1块钱让我坐4站公交车回家,我想留着钱,就打算一路跑回家,路上一个好心的三轮车师傅要拉我回去,下车没要我的钱。到家母亲知道了,‘你怎么能不给人家钱呢?’等到我追出去,师傅早已走远。”

和大哥相似,张黎明在上小学时,“每周上学前,母亲给我口袋里装14.5块钱,这是一上学就交给老师的学费,除了一些交通费外,很少给我们零花钱。”从烽火年代走来,红军留下的印记,更多地化为了父母对于子女们严格的节俭教育,贯穿在家庭的细枝末节中,成为代际传承的家风。

“可能因为父母做机要工作的原因,很少和我们具体讲解放前的故事,但是当我们吃饭剩下的时候,父亲总会严厉地说‘不要浪费粮食,当年我们长征路上过草地都吃不上饭。’”张峡明回忆道。父亲母亲不仅自身生活节俭,无论家庭经济条件如何,都要求子女们恪守节俭的品格。

张京明还回想起一则插曲,小妹张宁宁年出生,上世纪80年代流行喇叭裤,小妹正是年轻爱美的时候,穿惯部队军装的小妹自己偷偷做了一条喇叭裤,正打算出门,让姐姐替她“放风”,不料还是被父亲看见,严厉批评了一顿。

在家家户户生活都较为清贫年代,张黎明清楚地记得,在巷子里脸熟而不知姓名的街坊邻居常常来找母亲,“胡同志,我们家揭不开锅了,能借点钱么?”每当这个时候,母亲都会毫不犹豫借钱给人家,“不求别人能还钱,只是为了帮一帮。”

张黎明回忆,母亲当年经常讲,“我们家的孩子,我们没给他们创造什么条件,就是让她们当了个兵。”7位子女中,有5位都先后穿上戎装,在祖国各地,延续着革命父母的光和热。张峡明年当兵,曾在内蒙古守了7年边关;张黎明和大哥相差不久入伍,医院护士,不久后被下放到农场;张京明年在南京通信总站当一名通信兵,张天华曾称女儿“子承父业”……

特殊年代开始的军旅生活,也意外地让张黎明第一次感受到了父亲的“不一样”。

年,张峡明和张黎明兄妹俩一同被下放到连云港东辛农场做知青。张黎明说,“我们从小在家都是姊妹在另一个房间睡,临走的前一天晚上,父亲突然把我叫到他们的起居室,让我在他们旁边睡。第二天凌晨三四点钟,我意识到父亲在我床头偷偷看我,早上5点他就起来下面条。”

从小在家里带着妹妹,“独当一面”的她,受到这种待遇,让她觉得很罕见。早餐桌上,父亲突然抱住她哽咽着说,“你这么小,不到17岁,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你知不知道……”一旁的母亲,已是满眼泪水。她这才意识到,平时内敛含蓄、严厉冷漠的父亲母亲,原来把爱藏得那么深。

在南京当兵的张京明坦言由于自己在南京,离家不远,相对吃苦要少一些。在她儿时的记忆中,父亲是那个让她一定要练字,不计标点符号一定要写满格;同学都不上课,也一定要自己去;自己事情一定要自己做,还要和两个妹妹轮流洗碗的严格的家长。“子承父业”的她,也是在当兵后,感受到了父亲的另一面。年,张京明15岁前往南京通信总站当兵,“入伍当天,父亲把我送到教练场,教练把我叫过去,我领完军装,具体分配到哪里他是不知道的。站在队伍里,我远远看到父亲的车,绕着教练场慢慢地开了好几圈才走。”虽然距离遥远,但她确定,隐隐约约间担忧的目光,就是父亲对这位年少当兵的女儿的不舍和牵挂。

比起物质上的丰足,这对红军父母将当年的革命斗志、坚定信念化作勤俭节约、乐于助人的家风,传给了7位子女。孩子们也用自己的军旅生涯,赓续着父母曾经的理想。而今,年迈的母亲胡以钢已年过九旬,子女们也纷纷进入知命之年,这个已是四代同堂的大家族,带着父母们赋予他们的精神与品格,将这份荣耀化为力量,继续前行。

本报记者姚依依陈洁于锋/文王悦谋/视频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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