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对这个“华中第一寨”，有着天然的好奇，人们试图用徒步、露营来认识和理解这充满英雄主义色彩的神秘之境，多少有些“不登此寨非好汉”的意味。但破败的寨墙和沉默的石板并不会告知来者这里的故事，史料里的寥寥数语也难解其详。今天，我们试图用一种新的视角来了解它。
作者/高阳
编辑/豫广
田王寨，位于桐柏县固城山上，是桐柏山第二高峰，海拔超过米。那里本是战国楚长城的遗址，距今已有两千余年，石寨顺着山势盘围九个山头，占着差不多多亩地，上有金銮殿，也有饮马池。
多年以来，桐柏山“田王寨”的由来，都出自《桐柏县志》：“元末农民起义首领田王曾居此抗暴，故名‘田王寨’。”这是最广为人知的，只是县志里并没有更确切且详细的叙述。很偶然间，当我在联网上搜寻与“淮源”有关的史料时，看到“田瓒和朱璨大战淮源”，“田瓒”的名字让我一下子联想到“田王寨”。
如果我们把“田王”所处的朝代大胆向前推测，能在正史《隋书》《旧唐书》中找到这位生长在桐柏山地区，与土匪朱粲大战淮源，后来归顺唐朝，被封为“蔡国公”的人物——田瓒。我心想，田王寨莫非由他的名字田瓒（田王赞）演化而来的？
田瓒是隋唐时期淮安郡的土豪。这个淮安并不是现在的江苏淮安，而是在泌阳、桐柏、社旗一带，土豪在古代指的是本地豪强。
史书中关于田瓒的记载有四段。
第一段记载是，出身桐柏山地区蛮族世家的杨士林、田瓒在本郡造反，尽杀官吏，但因为隋朝淮南郡司户裴腘平常施行仁政，便告诫部下不许杀害他们，并派人将他一家妻小送回乡里。他的儿子裴守真日后在唐朝官至司府丞，裴守真跟他父亲一样常怀仁恕之心，审理武则天诏命关押的犯人时，数十人因其免罪，然而最后被贬至汴州。
第二段记载是，唐朝武德二年（公元年）杨士林、田瓒与朱粲在淮源大战。武德是唐高祖李渊的年号。朱粲是隋末唐初的割据军阀，后来朱粲战败，逃至菊潭。当时的菊潭，现在的西峡、内乡一带。胜利之后，杨、田二人投了李渊，杨士林被封为“显州道行台”，田瓒被封为“显州刺史”。
第三段记载是，唐朝武德三年（公元年）六月，杨士林、田瓒投李渊后，暗地里联络北边的王世充，又勾搭南边的萧铣。王、萧二人都是隋末枭雄。唐朝准备派人去讨伐田瓒。结果大军还没有出征，田瓒杀了杨士林，投了王世充，王世充任他为显州总管。
第四段记载是，唐朝武德三年（公元年）九月，田瓒率领自己管辖的二十五个州，降了唐朝，割断了洛阳王世充和襄阳王弘烈之间的消息往来，被唐朝封为“蔡国公”。
以上关于田瓒的记载，可以看出他生于淮安郡，与朱粲在淮源大战，很长一段儿时间里都担任显州的地方长官。显州，即前述淮安郡，下辖泌阳、社旗、桐柏等县，后又改称唐州。我们没办法确定他具体是哪一个县的人，但很清楚的是，他的活动范围主要集中在桐柏及周边地区。
田瓒参与领导的那场距今余年的“淮源大战”，发生地是“淮源”。淮源有两种说法，一是指淮河源头，二是指淮源县。淮源县，是隋炀帝初期改“慕化县”设立的，在信阳市西北部，淮源县一称在唐朝就不存在了。田瓒与朱粲的战斗到底是在淮河的源头，还是信阳西北呢？
我认为是淮河源头。
朱粲自称楚王是在冠军城（今邓州境内），杨士林、田瓒居于显州，冠军城在显州的西边。杨、田二人要灭朱粲，自然由东向西进攻，朱要迎战，应当自西向东。
二人为何要灭朱？
朱粲是个有名的吃人的土匪。他隋末随军队讨伐山贼，却摇身一变成了山贼，自称“迦楼罗王”。朱粲的贼窝人多时达到一二十万人。他率领人马在长江、淮河流域烧杀抢掠。在吃过败仗后，收拾残众到了冠军城称帝。冠军城在如今邓州西北，是西汉名将霍去病的封地。朱粲攻陷一座城池后并不经营，往往洗劫一空，导致百姓饿死者堆积如山，“人多相食”。朱粲军中竟以吃人为乐。这谁能忍？
淮河源头，相较淮源县，距离朱粲更近，应当距离战场更近。史书记载“粲与战于淮源，大败，帅余众数千奔菊潭”。照此描述，朱粲应当并未向东到如今的信阳市西北与田瓒交战，否则一旦战败，也不会一口气从信阳逃到菊潭（西峡、内乡一带），完全可以在桐柏山地区利用地利优势防守。当时的桐柏县城在今固县镇，处于淮河源头和淮源县中间。
此外，桐柏山地区当时是蛮族占据，盘踞山林，朱粲若是没能在桐柏地区打败杨士林这些山蛮世家，不可能孤军越过现在的桐柏地区，直接到信阳市西北与田瓒等战斗。因此，那场大战更有可能发生在淮河源头。
淮源一词早在南北朝史书已经出现。《魏书》记载，蛮首桓诞归降，北魏镇远将军韦珍前去招抚，到了桐柏山，最远抵达淮源。淮源以前有祠堂，蛮族的习惯是用人来祭祀，后来改用馒头。
大致可以确认，田瓒生于斯长于斯，战于斯官于斯。他的历史形象也比较中性，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甚至爱惜施仁政的官员，还能认清政治形势，及时归顺唐朝，最终被封为“蔡国公”。蔡国公在古代可不是一般的爵位，在唐朝，名相杜如晦、名将陈玄礼、李世民之孙李煌也不过如此。
也许是因为今人对桐柏地区在南北朝至隋唐时期的行政区划十分陌生，田瓒的事迹也未引起大家的注意。当然，这些只是依据史料的推测，或许他不是真正的田王寨里那个“田王”，但却是目前史书中最像“田王”的那个。
当然，关于田王寨名称由来的说法，除了有“田如伯说”外，还有“田鲁嘉说”。但关于田鲁嘉的史料更是少之又少。《周书》记载，唐州蛮田鲁嘉反叛，自称豫州伯，后来被曹魏的王雄、权景宣等人讨伐平息。唐州主要是桐柏山西侧地区，包括唐河和随州部分地区。
我不知道哪种说法更接近历史真相，我甚至在想，“田王”也许并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人。
从各样记载来看，蛮族在桐柏山地区一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田姓，历来是蛮族中的大姓，史书中就有许多田姓蛮族的记录，如田益宗，史书说他世代都是蛮帅。《周书》记载，北周周静帝时期，“桐柏山蛮相聚为乱”。那段时期，蛮族常在江淮之间占山为王，时而反叛朝廷。
而田瓒，史书只说他和杨士林是淮安郡豪强，只记录了杨士林是“家世蛮酋”。蛮酋是蛮族首领的意思，但在当时那个实行门阀制度的时代，史书中记录的多是世家之后，少有平民子弟，田瓒也许是当地田姓蛮族中的很有威望的一员。如果把田王寨视为田姓蛮族的大本营，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历史波折往前，适时事易。不管是田鲁嘉，还是田瓒，或者是田如伯，也许都是桐柏山地区田姓蛮族中的某一支。
文献资料、古寨城址、遗存旧物，并不能够完全满足我们对历史真相的探究。但尽量发掘，一定能带给我们更多的收获。现如今，随州不断开发田王寨景区，游览人数渐多，景区对历史的宣传会传得更广。如果不能及时寻找到离历史最近的真相，那些传说，传着传着就成为了事实，这应该引起桐柏地区文史工作者的重视。
如何讲好桐柏故事，不让历史被人任意打扮不把故事和文化拱手相让，是我们当下应该努力为之的事。
（图片源自：田王寨风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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